伯母是在几年前去世的,我懂事得晚,对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几个场景确是出奇的清晰。
她的口袋里似乎从不缺糖果。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像是见到自己的女儿她会在父母看不见的角度像做贼似地塞给我几颖糖(因为父母严禁我吃糖,说是会坏了牙),说:“吃吧”,这一一举动是极不符合她的形象的,因为她在大家面前一向是温儒尔雅的贤妻良母。刚开始我还有些踌躇着要不要回绝,可终究抵不过甜蜜的诱惑和伯母炙热的企盼,慢慢地也就不客气了,有时还会学着她的样子张望张望。看着我嘎吱嘎吱地嚼糖,她嘴角一成不变的15度也会向上翘至25度,有一次,差点被发现,在母亲转身的半秒钟内,她打了个激灵,将剩下的糖丢到地上,踢到了桌子下。等母亲再转身,我们都一笑开怀。
我七岁时,去她家,看见她在照顾耄耋之年的太奶奶。把行动不便的太奶奶像抱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抱上轮椅。推到阳台,拿着一把梳子整理略乱的白发,动作又轻柔又缓慢。遇到打结的地方,一只手先握住上半部分的头发,再用另一只手小心地分开那个结。她的脸上写满了专注,连我走近也未察觉,坐在轮椅上的太奶奶脸上也洋溢着幸福。母女间没有言语,在阳光下,却使旁观者的我享受起这温暖的静谧。一次梳下来,竟没有掉下的头发。
伯母走的那天我还在梦乡,她连走都挑在静谧的晚上,赶到医院,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像梦中梦,重重叠叠,很难接受这样一位好人就这么走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细细品尝这些回忆。我们已不再哀伤,留下的只有相伴的回忆,更让我们珍惜自己还拥有的生命。闲暇片刻,品尝时光。
车厢外,午后的阳光和煦明亮。
“哎,你还有没有了零钱了,我这儿只有一元了。”声音从车门传来,有些慌忙和急促。
“啊!我刚刚用掉了,好像没有了。”另一个声音伴随着金属拉链的拉动。
“这样啊,那我再找找。”初始的声音,透露着失望,紧接着是一阵翻找声。
我循声回头望去,两名二十多岁的姐姐,其中一位已经占好位置,另一位则在刷卡器前拼命翻找着包。我突然觉得莫名眼熟。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午后,我背着书包,慢慢走上车,打开皮夹,发现本该有月票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我这才想起昨晚忘把月票放进皮夹里。再翻找,钱包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 没有一点零钱。我摸了摸衣服口袋,只有半包纸巾。
车厢里充满了二氧化碳的潮热,沾染了我的后背。
“喂,你刷不刷啊!”后面的人似是等得不耐烦了,出声催促道。
我赶忙给他让出道,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刷卡器发出“滴”的一声,伴随着他不屑的眼神消失在空气中。更加让我羞愧难当,手上翻得更急了。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只剩下一个我还在刷卡器面前。
“没事,慢慢找。”司机是一位很和蔼的大叔,他向我微微笑着。
车缓缓启动,我依旧翻找着书包,可是还是找到任何零钱。窗外的景物不断的后退更新,下一个站牌从一个小小的黑点开始无限放大。
我仍然没有找到。就像是它们齐刷刷地说好了要离开一样。
突然,耳边出现了两声脆响。一只干枯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我顺着手向上望去,是一位老奶奶,头发花白:“姑娘呀,别找了,我给你付了。”
那苍老如暮钟的声音轻柔地敲打在我的心间,像一壶热茶,慢慢地蚕食着,直到包裹住我的心。
“谢谢……”
“你们呀,学习累着呢……”
后面的话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我只记得整颗心像沐浴在阳光下一样,温暖得让我眼角湿润。
“姐姐,你拿我的卡刷吧。”褪去回忆,我从钱包里找出月票递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再找找……”她连忙摆手。
“没关系的。”我执意给她。
“好吧,真的谢谢了。”
卡重回我手上,带着些温热,就像当时那样温暖。我依稀听到她们在说:“现在的学生真好,我们那时候呀……”我低头兀自笑了,这是不是就是“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记忆中老奶奶的话似又在耳边响起:“姑娘呀,别找了,我给你付了……”
阳光如水,透过车窗,车厢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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