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就这儿了,麻烦您开一下后备箱,谢谢!”话音刚落,只见妈妈迅速走到车子后面取出两箱沉甸甸的行李,费力地又关上后备箱。我轻轻地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头顶上骄阳似火,街旁,连树叶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爸爸工作忙请不了假,所以只有妈妈陪我报名。我选择了住校,所以妈妈给我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我背了个双肩包,左手提着两个装鞋子的口袋,右手拖了个小行李箱——对平时缺乏锻炼的我而言,拉这么多东西走,绝非易事。我的身边早已闪过了不知多少三口之家,而我仍像蜗牛般挪动着。
忽然,我手边的口袋被拉住了,我往左边看去,是妈妈。“给我吧!”一句温声细语传到耳边,手中的物品也在此刻减轻。我看着妈妈,她的背上手上早就大包小包堆满了我的行头,现在又……汗水从妈妈额头、脸上、手上不断渗出,可妈妈接过我的行李箱后不知疲倦地快步向前,只见她背部衬衫上的汗渍如水墨画中的小山现在我的眼前。我凝望着,凝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眼眶湿润了……
到了寝室楼,妈妈费力地把行李搬上了四楼寝室,然后又给我铺好床。此时,妈妈的头发完全被汗水浸湿了,颗颗汗珠如晶莹的珍珠从发尖滴落,衣服也紧贴在身上。她再三嘱咐我“在学校里要认真学习,与同学好好相处,照顾好自己……”然后说:“你在这儿,我回去了。”我送她到楼门口,然后便上了楼。当我走到四楼窗口时,望了一眼楼下,没想到妈妈还站在原地,深情地凝望着我宿舍的方向……
总是感动于朱自清的《背影》,其实妈妈那一眼凝望,就是最真切的爱的定格啊!
踏进学校的大门,隔着一张大铁网的距离,便可见宽大的操场。
我经常观望操场,那是集结了我内心所有恐惧的地方。它仿佛散发出一股冷冽的寒气,让我不敢靠近。
那天天气晴好,我却因病不得不离校回家,没上的正是节体育课,我心中窃喜万分。身旁是那张绿铁网,透过它可以依稀望见操场上的人们的一举一动,我拖着缓慢的步子观望着。
那是我的同学们,他们终于踏上了塑胶跑道!我早已深知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命运,那是多么不幸的命运,我将其称为“不幸”,正是我认为一个死囚将要走上绞刑架的感觉。那是真切的恐惧。“我是何其的幸运”。我对自己说。而一个念头冒上心头:我想看看他们奔跑。
在一瞬间,整个班的人都像脱了僵的野马,发了疯似的往前冲,他们争先恐后,你追我赶。我驻足,静静地凝望着操场上发生的一切,而无情的操场,丝毫不垂怜这些努力奔跑的人们,他们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跑。
第一圈的大家都很迈力的跑着,他们像无所畏惧的勇士,胆怯之色荡然无存。我困惑着,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拼命,他们为什么没有畏惧?
我得不到答案,只能继续凝望。这是他们的第二圈。速度已然没有了那种势不可挡之感。他们的脸上也现出疲惫之色,仿佛只要在他意志崩溃时,便可完全瘫软下去。但他们为何还在继续?是什么何以让他们继续向前?
正在我内心焦灼,百思不得其解时,目光却死死的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是最显眼的,是第一名,倒数的。只见他面红耳赤,活像一个缓慢移动的红灯笼,气喘吁吁地艰难前行着,他踏在操场上的每一个脚步都充满了力量,操场承受着,无动于衷。
我想着,他就这样前进吧,最后50米,他要解放了,可突然间,一个响亮的喊声从他口中发出。他加快步伐,在那一瞬间,他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他冲起来了,他冲过了终点线!
凝望着这样一个小小的身影,我不禁讶然,那是我无法想象的强大的力量驱使着这样笨拙的身影。我无法诉说这样的震撼,一个强大的意志力即是一个强大的灵魂,在巨大的困难和恐惧面前,永不言弃的信念从他的身上展现出来,使他再一次重燃希望,继续前行。
我看完了他们的奔跑,默默离开了学校。
我还是时常凝望操场,远远的。想着那个身影,心中的胆怯不免少了些。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月光的深邃再也忍不住寂寞,悄悄地遛进窗来,打在脸上,映得惨白。蛐蛐的聒噪传入耳畔,才敢相信又是一年的夏天。
这样的夜在乡下的姥爷家是常见的。小时候,便也是望着这夜长大。时光倒流到那个闷热的时段……
初夏的高粱还未挂红,西瓜的生长也临近尾声。就在这初夏时节,总会看到一个稚嫩的孩童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穿梭于这月夜之间。这便是我和姥爷。
月亮以缓慢的步伐溜达着,道路两旁的杨树也沉默着互相凝望。被微风拂过,便开始了它们之间的对话。蝈蝈与蛐蛐嬉闹着在草丛间斗嘴,一切都那么安详与和谐。
而我则用稚嫩的小手扒住姥爷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感受大自然带来的温馨问候。月亮温柔地撒下一片片月光,落在地上,河边,树梢,泛起点点银光。我紧紧贴在那满是皱纹的背上,攒着小手,搂着那如同树干一样的脖颈,任由汗液浸透指缝,却死死缠住不肯放松。姥爷抬头望着那深邃的夜空,挤着他那满是皱纹的眼,笑了,嘴里说着他那永不变更的故事。
时光在姥爷的背上匆匆流走,留下了一道道印记。岁月的沉重压在姥爷肩上,使他不再昂首挺立。初夏时节又回到家乡。这几天的夜格外漫长,不时增添了几分阴郁。姥爷再也不能把我驼在肩上,那背已可怜的向下弯曲,似乎不能支持任何重量。我拉着姥爷又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
月亮被一层薄雾笼罩,已暗淡无光,夜空深沉的毫无力量。
姥爷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就像小时侯我紧紧抱住姥爷的臂膀。姥爷的手掌如同石膏,满是老茧的双手似乎没有温度但却充满力量。那手背像是褶皱的纸,都能摸出深深浅浅的凹陷。虽然闷热的夏季早已使双手满是汗珠,但却不加理会,回忆儿时时光……
终于在这惨白的月光中惊醒,我转了个身,拽了拽被子,努力把身体蜷缩,让自己快点进入梦乡,可是睡意全无。
上中学以来便很少回到乡下,见到姥爷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偶尔打来电话成为我回忆里的追溯。姥爷不善言谈即使打了电话没说两句就说了再见。不过听村里人说姥爷这两年变得越来越孤陋寡言,每天晚上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抽着烟,望着天空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亲朋好友都来劝他,可却也没有太大什么改观。只看着那天,静静的凝望着那夜。
月光的白悄然无声,似乎充满了整个房间,它似乎能使时间凝结,岁月辗转,我猛然的坐起身,望着那月光,我知道在月亮的那头有一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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